記得念大學的時候，每天最早到教室的同學通常都是住家離學校最遠，通車時間最久的人。因為怕遲到、怕遇上塞車，所以他們一定會很早就出門了。也因為實在太早，路上還沒什麼車，所以他們往往會提早半小時甚至一小時到教室。反倒是住宿舍的同學，沒有通勤的壓力，起床晚，梳洗慢，又要買早餐、吃早餐，東摸西摸的結果幾乎是在上課鐘響時同歩趕到教室。
現在的大學校園還是這樣嗎？
或者那只是久遠前LKK世代的生活哲學？家住得遠，怕遲到所以必須要早出門；而現在的年輕人，住得遠反而是遲到的好藉口？
上次提過的小助理，工作歩上軌道一陣子。去年十月，我們接獲上級通知因為法規修改，經費來源不足，和小助理的工作契約只能續約到今年三月底。我們通知了她，她也接受了。去年底她搬到親戚家，離我們的上班地點要一個半小時車程。或許這兩個原因，造成了後來一切的混亂。
她的上班時間是八點。搬家後，起初，她只是遲到十分鐘。幾天後，她自己將上班時間固定延後半小時。其他同仁開始觀望我要如何處理。我先請另一位慈眉善目且是她的直屬督導同事去提醒她，注意上班時間。很好，她正常了…一天，只有一天。而她遲到的理由是：「因為住得比較遠。」
後來她總是三不五時打電話預先告知會晚到。有時是睡過頭、有時是臨時不舒服。遲到一小時之內她是不會電話通知的，但只要接到電話，就表示她大概要十點多才能來。
更誇張的是上個月十七日，她負責的工作場所在封閉一陣子後重新運作，就在開始的第一天，她中午才來，這次沒電話。
我只好親自上樓去問她怎麼一回事，她又露出天真沒心機的憨笑說：「睡過頭了！」，我再問她：「難道沒鬧鐘嗎？」她又說：「有兩個，而且還是貪睡鬧鐘，可是還是醒不過來。」
我實在無計可施了，她並不算晚睡，作息也正常，為什麼偏偏鬧鐘叫不醒？我又建議她把鬧鐘放遠一點，這樣她關鬧鐘必須起床，應該就能醒了，不過她說：「放太遠聽不到。」
不知道這是藉口或是敷衍？但是我們的工作文化是互相尊重、彼此信任，我只能沈著臉，提醒她要準時。
第二天，她居然還是遲到兩小時！
不過她也不是完全一無可取。至少那陣子，她幾乎會主動留下來加班到晚上六、七點甚至八點。奇怪的是她的整體工作進度卻慢得出奇，完全跟不上我們原本規畫好的進度。後來別的同事才又告訴我，小助理最近戀愛談昏頭了，上班時間，邊打電腦key in資料，還要和男朋友熱線。難怪進度嚴重落後。
一個星期後，她的工作進度和遲到狀況沒有任何改善。我只能在自己的辦公室捉狂，卻奈何不了她，畢竟她到三月底就要離職了，就算祭出「開除殺手鐧」也毫無殺傷力可言，何況替代人力也還沒完成交接。
然而，她這樣的散漫表現，造成我自己極大的焦慮，我連要求部屬準時上班都沒辦法。於是，我開始察覺自己好像漸漸成了青面獠牙的主管。在辦公室裡不時會為她的表現暴躁易怒。雖然我也不想這樣，但好像情勢卻逼得我變成魔鬼。
上星期，過了九點，她仍然沒出現。另一位同事看了我鐵青的臉，趕快打電話給她，電話響了很久，據說，她睡意朦朧的來接電話，然後她說一個半小時後會到。我直接請同事要她來了之後先來找我。
一個半小時之後，她滿懷愧疚且一臉等著被電劈害怕表情來找我了。我們另闢密室。所有人都閃我們閃得遠遠的，預期我即將要上演捉狂咆哮的惡魔主管戲碼。
我也是這麼以為的。
但奇怪的是，坐下來，看著她一臉待宰羔羊的可憐表情，我竟然怒氣全部不見了。我只問她：
幾年次的？七十二年次。嗯！十分年輕。
離職之後有什麼打算？沒有！她連公職報名都記錯時間，沒報成！
能不能說明最近工作的態度？是不是想反正就要離職了，隨便做做就好？
小助理眼泛淚光，連連搖頭。
我覺得以她的單純善良，也不是這種人。於是我改變策略了，盡量心平氣和的努力了解她的問題在那裡？
為什麼遲到？住太遠、起不來！
這是我不能接受也是所有人都不能用的藉口。如果住太遠可以合理化遲到的藉口，那麼其他住更遠的同事為什麼從沒遲到過？如果住太遠可以合理化為遲到的藉口，那麼建議這種人應該去找離家五分鐘可到的公司、再不就是去找可彈性上班的公司。
上班時間為什麼一直和男朋友講手機？可是我還是邊講有邊工作啊！並沒有影響工作。
這是什麼工作態度？用上班的時間談私人的戀愛？不過我和顏悅色告訴她，你本來十分鐘可輸入三筆資料，講手機分心的結果變成只能輸一筆，而且還可能出錯，這樣算是沒影響嗎？
我只能用為她設想的心態，提醒她，每天遲到，再加班到晚上，不是更累嗎？何況她遲到大家都知道，加班卻沒人曉得。徒留壞名聲。為什麼不準時到，四點就可以下班，要約會也方便，就不用一直講手機了。我還開玩笑問她：「你是覺得我們這裡夜色太美，想加班欣賞夜色嗎？」她當然馬上搖搖頭。
最後我又告訴她：「我想你一定也希望工作能有成就感，要走也給大家一個好印象」（她紅著眼眶、拼命點頭），「那麼你一定要設法了解自己睡過頭到底是生理還是心理的因素，想辦法克服。不管你工作能力如何，上班準時與否是一般我們在衡量一個員工的第一印象。」
我以為我可以訓話很久的，結果只講了二十分鐘。
不過從那天開始直到今天，小助理居然再也沒遲到過了。而且不用加班，工作效率還比平日提昇百分之二十。我不確定“藥效”可以持續多久。這次的經驗，也讓我深切的體驗，原來無法約束部屬的行為，也會造成主管很大的無力感及壓力。
還有，我那陣子的口頭禪是：「不要再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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