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了那本書之後,我開始回想,自己書架上其他的書到底是什麼原因觸動我去買它們?

喜歡看書,源自於我愛聽故事。

我的媽媽和阿媽都是講故事高手,小時候她們說了很多有趣的故事給我聽。小孩子不愛洗澡,媽媽就說了一個不洗澡全身是泥土的小孩,他媽媽在他身上灑種子還發芽長成大樹的故事;阿媽則專講聖經故事,如大衛打敗巨人歌利亞、約瑟和法老王的故事…後來我已經無法滿足她們偶爾才講的故事,於是自力救濟自己找故事書看。

一開始我所擁有的書,大多是阿媽買給我的獎品。只要我考前三名,她就會問我要什麼獎勵,我那時好像千篇一律要求的都是故事書。其中我最喜歡《天方夜譚》,每次看到有不同封面、故事內容的《天方夜譚》,我就忍不住想買,前後大概也買了三、四本《天方夜譚》。

記得小三或小四有一年的暑假,阿媽帶我回她埔里的娘家。長長的暑假,雖然可以吃龍眼、抓蝴蝶,到溪邊坐流籠、玩水,但和阿祖、舅公、和阿媽三個老人大眼瞪小眼的時光也不少。或許阿媽看出我的無聊,有一天帶我坐著三輪車晃到埔里鎮上的一家書局,她買了一本《希臘神話故事》給我。書啊,果然是解救無聊的好夥伴。那年的暑假,幾乎成了我唯一有記憶的小學暑假,不但讓成長於城市的我,擁有了不少關於鄉下生活的快樂回憶,我也開啟了屬於自己“潘朵拉的盒子”,雖然那時還似懂非懂自己到底釋放出什麼,又留住了什麼。

另外,國小時代收過最棒的禮物是住在玉里的舅舅們寄來的一箱他們小時候讀過的故事書,有十多本吧。那是我第一次認識格林童話、安徒生童話、中國民間故事、成語故事…不過那也是第一次知道書裡的世界不見得都是好結局。看完安徒生童話裡的「快樂王子」和「美人魚」後,都讓我心裡難過好久,所以我喜歡格林童話勝於安徒生童話,或許我的幼稚程度一直都比較適合灰姑娘、大野狼之類的簡單故事,以致於長大後,我仍喜歡看如童話般總有好結局的羅曼史吧!

當時令我印象深刻的另一本書是《三國演義》。有一天爸爸買了一本厚厚的、全本沒有注音的《三國演義》,像挑釁又像誘惑似的說,只要我能把第一頁正確無誤的念完,他就請我喝一瓶養樂多。我當下接受挑戰,從「滾滾長江東逝水」念到了「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其實我已經忘了我挑戰成功了沒,我只確定我並沒有得到爸爸的獎勵,所以《三國演義》至今我只讀到第一回合,就再也沒進展了。這本書現在居然還在我手邊,成為早逝的爸爸留給我的少數紀念品。

總之國小時代,除了那短命的《三國演義》外,我買的、看的清一色都是故事書。上了國中之後,發現不少同學居然是看小說層級(如金庸、倪匡)或張曉風、楊小雲之類九歌文庫的書時,突然才知道自己見識淺薄猶如井底之蛙,我根本就不知道原來「書」,不是只有民間故事、童話故事及神話故事。

進入國中時代能考進前三名的機會減少了,家裡又開始發生變故,大人們買書給我的次數減少了。不過那時我又發現了「圖書館」及「舊書攤」這些好地方,我開始去圖書館借武俠、科幻小說,妄想能快點追上某些優秀同學的程度。自己存了一些錢,也會去舊書攤買些「七俠五義」、「四傑傳」等鄉野民間傳奇類的書,因為國小、國中時代的我超愛看楊麗花歌仔戲及淩波的的黃梅調連續劇,所以電視演什麼,我就去找那一類的書看。

那時候,家裡偶爾看得到「讀者文摘」這本雜誌,通常有字的東西如報紙、傳單及雜誌我都來者不拒,照看不誤。有一次,從雜誌裡的宣傳廣告裡,看見他們出版一本《二十世紀世界大事實錄》精裝本,內容是發生在二十世紀政治、經濟、文化、電影…各層面的報導和照片,我已忘了定價到底多少錢了,以目前物價來說,大概就是上千元的一本書。很喜歡歷史的我,非常想擁有那本書,偷偷留下宣傳廣告,可是我根本不敢開口,心裡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事。

我也忘了是什麼情況下,我告訴阿媽自己很想要那本書,沒多久,阿媽神神秘秘的拿出一個包裹交給我,打開一看,居然就是那本《二十世紀世界大事實錄》。那種驚喜和感動直到現在我還是記憶猶新。阿媽囑附我,一定要和爸爸說是她買的,好久之後我才知道,其實那是媽媽出錢買給我的。阿媽告訴媽媽我想要那本書,媽媽想買給我,又怕被爸爸罵浪費,只好假裝是阿媽買的,爸爸總不敢教訓他自己的媽媽。很感謝她們兩個女人當年對我的用心良苦。

雖然我那麼愛看書,但在念大學之前,我看過的漫畫書卻寥寥可數。只因為那時老師們總是告訴我們:「漫畫是不良刊物」。一想到那是「不良少年」才看的讀物,我連翻一下的好奇心都沒有了。當時的我還蠢到相信如果我多看幾本漫畫書,就會慢慢變成面目可憎、思想邪惡的不良少女。

其實我曾有機會翻過《小叮噹》(現在的哆拉A夢)和《怪醫秦博士》(現在的怪醫黑傑克),但很奇怪,我常常看不懂漫畫的分格,除非是像《老夫子》那樣,一格一格對得很整齊,最好還標上數字順序,我才跟得上情節進度,否則常常搞不清書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但是,在翻漫書書的同時,我的心裡竟然有種在「做壞事」、「嚐禁果」的罪惡感。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變成一個凡事服從權威、盲目相信老師的「乖寶寶」,而且還一直是個盡信書又不知變通、不會思考的「書呆子」。總之,老師說一,我絕不會懷疑有二;書裡說東,我就不會想西,我就這麼被一路教成了忠黨愛國(黨當然是中國國民黨、國自然是中華民國),寫起論說文永遠是四平八穩、老氣橫秋的呆板高中生。

高中的閱讀經驗,其實乾涸的猶如沙漠。當時生命中最重要的事除了聯考,就是回家看瓊瑤連續劇或武俠片了。我曾寫過,那時是我言情小說的大量啟蒙時代,來源是同學和圖書館。而那時家裡更窮,買的書更少,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曾經很瘋潘迎紫的「一代女皇」,還死皮賴臉要別人買了一套四本的《一代女皇武則天》給我,那套書,現在還擺在老家的書櫃上。

直到解嚴前後,開始在報上看到龍應台的《野火集》,她的文章,竟讓我在閱讀時第一次有一種血脈賁張、開了眼的興奮感。長久以來,對英明政府的崇拜信任,對我們社會的信賴寬容、對中華民國的認同,第一次有了缺口。

記得那時候的國文老師是這麼評論龍應台的:「她寫的各種現象,當然有值得檢討改善的必要,但是,我們中國文化是講究溫柔敦厚的,用語可以不要那麼激烈嘛,怎麼可以用『生了梅毒的母親』批評我們的國家呢?至少可以用『重病』或其他比較不尖銳的文字啊!…」

說真的,《野火集》說些什麼我真的忘得差不多了,但那個老師說的話我卻一直記得。對十七、八歲的我而言,幸好家裡沒錢去補習,所以每天的放學時間除了分給教科書一兩個小時外,大部份的時間可以看言情小說、武俠小說還有瓊瑤連續劇,在愛得死去活來間,編織對未來的幻想;在飛來高去間,逃離聯考給人的窒息壓力。但除了這些書之外,龍應台的《野火集》,還是在年輕又只看”閒書”的我身上,點了一把火。讓我在大學之後,真的試圖努力變成一個“懂得思考”的人。

可惜的是,高中前搬了無數次的家,也遭逢無數次的水災,高中之前的擁有過的書,幾乎都不在了,我只有在記憶裡,想像曾有過的那些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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