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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拎著一包鹽酥雞,等在電梯口,鹽酥雞特有的香味簡直像在引誘我提早在進家門前就打開享用。我試著忽略那誘人的味道,專心看著儀表板上的數字:3,2,1,…電梯總算到了我的所在樓層。噹的一聲,門開了,裡面走出來的是三樓一位年輕太太。她走出來經過我身邊時,我本能的暫時停止呼吸。

 
走進電梯後,我的憋氣到極限了,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後,不得不吸進一口屬於電梯的空氣—果然是我預料中的味道。這個電梯,目前正充滿著那一位太太特有的體味。我知道的!所以她經過我的時候,我特意摒住呼吸,不想聞到她的味道。然而一進入電梯,我那有限的肺活量還是讓我不得不吸進她曾經出現在這個空間的證據。

我住在這個社區快六年了,同一棟大樓每天上上下下會在電梯裡相逢的鄰居差不多都認識了。可是,我辨識得出味道的鄰居只有兩位。一個是那位三樓的太太,另一個是十八樓一位擔任保全的年輕人。那兩個人,都有特殊而強烈的體味。

有時我真覺得電梯是集所有會讓人尷尬的心情於一體的發明。

首先是人與人的安全距離。我們社區這座小小一部限載十人的電梯,只要進來三個人,彼此距離大概就突破我們一般會和陌生人所保持的身體距離了,再多擠進一兩個人,那種跨越心理安全疆界的不自在感,簡直讓人想奪門而出。
 
再來就是在密閉空間裡,個人無所遁形的存在感。在捷運或公車上,我們不想和陌生人有眼神接觸,可以裝睡、玩手機或看書,但是在電梯裡,這些逃避與人接觸的技倆卻都暫時失效。所有的人只好有志一同的往前往上看著電梯儀表板上的數字。偶爾管委會若在電梯裡貼出個公告,反而是個轉移焦點的好道具,多了一個置放眼光的地方。總之,不得不和陌生人或半生不熟的人四目相望卻無言以對,是種尷尬。
 
最後一種尷尬,就是帶進電梯裡的味道。一部小小的電梯,載過大人小孩、載過貓狗、載過便當水餃、載過瓦斯、載過垃圾、載過任何我們想得到會進出家門的東西:大型物品、小型物品;香的、臭的;乾淨的、骯髒的;有品味的、低級的;可以公開的、難以啟齒的…當我們要進入電梯時,某些不想讓外人看到的東西,可以藏進自己的提袋裡,可以拿張紙、拿塊布遮掩起來,甚至側個身擋住那個物品。
 
只有味道,幾乎藏不住;更多時候,味道的主人,也沒意識到要掩飾它。
 
於是一隻好幾個星期沒洗澡的狗,大喇喇的走進電梯再晃出電梯,它存在的證據至少在十分鐘內都消失不了;有人拎著自家超過一星期未清理的垃圾走進電梯又走出來,說不定垃圾袋還破了個小洞流出黏黏膩膩的髒水,那種恐怖的景象與噁心的氣息,主人好像恍然未覺,但同行的住戶及後幾批的電梯搭乘者,卻毫無倖免的都要忍受那種腐敗惡臭的味道。
 
清晨出門上班走進電梯時,偶爾運氣好會聞到清新的香味,這表示之前搭乘的人可能剛洗過澡或擦了很棒的保養品或香水;當然,也可能聞到濃郁刺鼻的古龍水或香水味,強烈的味道薰得我都不由得皺眉了。好吧!至少是香味,我還能接受。
 
進入七月酷暑的下班時間走進電梯就真的是百味雜陳了。各種汗臭味、煙味混雜著檳榔味、粉味及其他味道,或許都紀錄著電梯搭乘者一整天的勞碌奔波(或鬼混摸魚?)。我有時也不免擔心,我踏進電梯時,到底是帶進什麼樣的汗味或怪味。
 
其實汗臭味、煙味都避免不了,我勉強能忍受,我最怕的還是體味。它不見得比汗臭味難聞,但對我來說,體味像是很私密、很個人的東西,只有最親密的伴侶,才可能會貪戀對方的味道,當我聞得到陌生人的體味時,感覺到的卻是自己私人領域被侵犯般的不自在。那個味道不該釋放出來讓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聞到。所以,在我看到那位有體味的三樓太太時,反射性的暫時停止呼吸。
 
也許,是我住的這棟大樓電梯的抽風機力量不強,所以我一直被這座百味雜陳的電梯所苦。
 
電梯再度噹一聲,我所在的樓層到了。我拎著我的鹽酥雞走出電梯,我想,接下來的幾分鐘時間裡,電梯會暫時被那包鹽酥雞的味道佔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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